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30

Contributor:迷恋什么 Type:简体中文 Date time:2021-01-19 17:07:12 Favorite:41 Score:0
返回上页 Report
请选择举报理由:




Collection Modify the typo
白吉拿着枪,来到刘伟面前。刘伟可能是知道自己完蛋了,连求饶的声音都说不出了,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发出的声音都是气声,颤抖地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白吉举起枪,枪口顶在刘伟的脑门上,刘伟尿了裤子。
白吉的神色很沉,看着刘伟烂成一片的脸,似是考虑,又似是沉思。屋里的人都安安静静,陈铭生手掌依旧握着
桌子,目光低沉地看着前面。过了半分钟,白吉把枪放下了。他放下枪的时候,脸色很轻松,不过那是一种病态的
略微有些神经质的轻松。白吉把枪扔到桌子上,咣当一声。“说白了。”白吉说,“也不是你故意的。”白吉
一边说,几乎还温柔地冲刘伟笑了笑,别人都看着那笑容发麻,刘伟却跟着一起笑了,他一边笑,两片嘴唇一边
剧烈的颤抖。“你也跟了我好几年了。”白吉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白吉转过身,冲着桌子上的人一摊手,
说:“我这个做老大的,总不能因为一次无心之失,就要了人家的命,对吧。”桌子上的人不知道他有何打算,
都怕殃及池鱼,不敢回话。只有少数几个人配合他点点头。白吉又转回去,绕到刘伟身边,弯下腰,低声说:
“去给江名道个歉。”刘伟透过血糊糊的眼睑,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陈铭生。现在只要能活命,让刘伟□□他都愿意
刘伟双膝跪地,跪着来到陈铭生两米开外的地方,他冲他咣咣地磕头,那声音响得让人觉得他都快把地磕穿了。
“名哥我错了……我错了名哥——”刘伟鼻涕眼泪加上血,混在一起,要多恶心就多恶心,他又往前蹭了几步,
拉住陈铭生的腿脚,“名哥,名哥你原谅我!我就是一条狗,我就是一条狗——!!”白吉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地看着他。陈铭生抬起头,白吉有所意识,也转过眼,他冲陈铭生笑了笑。“阿名,大度点。”白吉说,“给个
机会。”白吉走到陈铭生身边,他比陈铭生矮了很多,抬起手,拍拍陈铭生的肩膀,又说:“让他以后在你手底下
做事怎么样。”陈铭生没有说话。白吉说:“怎么样?”陈铭生:“我不想要他。”刘伟哆哆嗦嗦地给陈铭生磕头
“名哥,名哥我跟着你做事,我跟着你做事——!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名哥,名哥
你救救我……”白吉侧眼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接着对陈铭生说:“怎么样?”陈铭生脸沉如潭,他暗自咬紧了牙
他感觉到白吉在他肩膀上搭着的那只手,格外的沉重。就这样,不知僵持了多久,陈铭生终于点了点头。白吉一拍
他肩膀,说:“好。”一顿饭,前半顿吃的就憋屈,后半顿差点把前半顿那点东西都呕出来,白吉一说散了,桌上
的人都巴不得地赶紧离开。只剩了几个跟白吉关系最近的人。吴建山说:“白哥,警察都还在找他,让他先到外地
躲一阵。”白吉到一边的柜子里,抽了条新的湿手帕,擦了擦手,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一边擦手,一边转头看了
陈铭生一眼。“吓着你了?”陈铭生低下头,没出声。白吉走过去,说:“回去吧,我叫人给你卡里打点钱,买点
好酒好菜,再睡一觉,压压惊。至于你——”白吉转头看了看刘伟,然后说:“找人安排一下,让他躲两天。”
吴建山点点头。半夜一点多的时候,他们才散伙。陈铭生开着车,开了一会,把车停到路边,点了一根烟抽。
他看着路边昏暗土黄的路灯,头靠在椅背上,安安静静地抽烟。在另外一条路上,一辆车在向另外的方向行驶。
开车的是吴建山,副驾驶上坐着郭子,后座上是白吉。吴建山说:“白哥,你刚刚……”白吉懒洋洋地说“嗯?”
“你刚刚,真的要对江名下手啊。”吴建山问完,郭子也透过后视镜,偷偷地瞄了一眼后面,他也好奇。是真好奇
江名和白吉的关系,郭子略有耳闻,在白吉还是个小混子的时候,江名就跟在他身边。他一路跟着白吉摸爬滚打,
早年是白吉手下的第一号人物,话不多,但是刀山火海地跟着白吉混,白吉才这么快地有了今天。白吉点了根烟,
看着车窗外,说:“你们说,如果刘伟说的是真的,阿名为什么要这么做。”吴建山笑笑,说:“不会是真的,
江名都跟了你多少年了,比我都久。”白吉说:“如果呢。”吴建山沉默了,车在街道上行驶迅速,路边的电线杆
树木,房子,刷刷地往后去。过了一会,吴建山说:“要是真的,他可能是恨刘伟恨得有点魔障了。”郭子在一边
说:“名哥跟刘伟关系特别不好?”“不好。”吴建山说,“刘伟这人……脾气大,爱得罪人。现在江名残废了,
被他压了一头,心里肯定不爽快。”郭子说:“那就是……给警察,做线人了?”吴建山说:“要真是他干的,
那就是这样了。”他们俩在前面聊得热闹,忽然听见后面的一声浅笑。两人声音一停,吴建山透过后视镜,看着
白吉,说:“白哥,我们这瞎猜呢。”白吉嘴角弯着,他把窗户打开了些,在外面弹了一下烟灰。夜风吹进来,
吹得头发乱飞,他也没在意,眯着眼睛,看着外面。他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一声,他说:“你们知道么,这小子
刚刚跟我那两年,那是明坤做老大。那时候我也只是个跑腿的,他就跟着我混。”白吉似乎陷入了回忆。“那时候
坤哥被人黑了一次,就让我们报复。当时我们四五个人晚上去砸他们的歌舞厅,我们以为没人呢,结果谁知道对方
一伙人就在旁边的烧烤摊吃烧烤。一个报信的一跑没一会功夫,哗啦啦来了一堆人”白吉想起当年,也有些感慨。
“当时我们几个砸得爽了,没想到后面有人来包抄。之前江名跟了我,我对这人没怎么注意,直到那次砸歌舞厅,
我才注意到他。”白吉很少跟别人说自己以前的事情,吴建山和郭子都听得很专心。“直到那次?”吴建山想了想
然后说:“江名挺能打吧。”白吉哼笑了一声,因为这声哼笑,被一口烟呛了一下,他咳嗽两声,说:“何止能打
平时他人比较蔫,我都叫不出名字,一直以为就是个一般的小混混。”吴建山赞同地说:“嗯,我认识江名要晚
一些,他是不太爱说话,但是下手也真是狠,胆子很大。”白吉接着说:“那次他一个人撩翻了四五个,但是后来
人太多,我们几个就被人家给抓住了。”白吉又弹了一下烟,说:“这种事,人家肯定不能吃亏,我们几个也被揍
的很惨。江名打人打得最狠,所以换人家修理我们的时候,也是他被揍得最惨。”时隔多年,再提起这些事情,
大家听得也就是个热闹,当时的紧张血腥,根本不能再体会到了。可白吉依旧陷入沉思。他缓缓地说“你们知道么
江名是我们当中被打得最惨的,也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没有求饶,甚至连一声疼都没有喊的。”车里安静了。过了
一会,吴建山才说:“江名是挺有骨气的。”白吉说:“你说,这样一个人,会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给警察做
线人,阴刘伟。”吴建山说:“那肯定不会啊。”他隔着后视镜,看了白吉一眼,白吉也刚好在看着他,吴建山
觉得那眼神有些奇怪,他很快地转开目光。身后传来白吉淡淡的声音:“嗯,我也觉得,他不会”不会,做线人。
如果不是线人,那其他的呢?夜里的昆明,格外的宁静。白吉对吴建山说:“当时找到江名的那份报纸,你还留着
么。”吴建山说:“报纸,啥报纸?”白吉说:“江名被登报的那张。”“啊啊。”吴建山想起来,说:“好像还
留着吧,当时看完直接让我扔家里了。”白吉说:“他当时在一个警察局。”吴建山有点记不清了,一边的郭子说
“对,我记得,是在一个派出所里。”吴建山有些奇怪地说:“他怎么被抓到局子里去了,太不小心了。不过看来
没出什么事,也没查到啥。”白吉说:“郭子,你还记得,是哪家派出所么?”郭子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记得
了,好像是外省的,挺远。”白吉说:“回去把报纸找出来,查一下是哪家派出所。郭子,你来办。”郭子连忙
点头,说:“好的。”吴建山说:“白哥,你查那个干什么。”白吉对他笑了笑,说:“刚刚想起来,怕他在外面
惹了什么麻烦,弄清楚好些。”吴建山说:“对对对,还是弄清好些。”白吉说:“这件事,你们两个都不要告诉
江名。”吴建山和郭子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疑惑,但是他们没有多问,都点了点头,说好。
陈铭生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他洗了个澡,给老徐打了个电话。老徐看来已经睡觉了,接电话的声音
迷迷糊糊的。陈铭生上来就是一句:“操/你祖宗的,给老子起来。”陈铭生一般不骂人,骂人了就说明他的情绪
异于平常。老徐精神了一点,说:“来了,出什么事了?”陈铭生听到老徐下地的声音,看来是进了洗手间,水龙
头打开,他紧抹了一下脸,声音严肃地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陈铭生听着他被折腾起来的声音,笑着说:
“没事,逗你玩呢。”老徐安静了两秒钟,然后说:“我一榔头锤死你啊。”陈铭生抽着烟,坐到床边,说:“是
有点事。”老徐:“怎么了?”陈铭生说:“刘伟回来了。”老徐差点没蹦起来,“回来了——!?没死——?”
陈铭生说:“难道是魂回来么,当然没死。”老徐说:“躲哪了,我叫人去抓。”陈铭生说:“我不知道,白吉找
别人安排的,我现在的情况不能多问。”老徐严肃地说:“刘伟指你了?”“……嗯。”陈铭生想了想,把今天
晚上的事情都对老徐讲了一遍。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凝重了。两边都安静了,都在思考。过了一会,老徐说:“你
觉得,白吉开始怀疑你了么。”“怀疑了。”陈铭生毫不犹豫地说。他把烟放到嘴里,又说:“不过,现在这会,
谁干都有可能,白吉怀疑过很多人。他现在怀疑我,多半是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出卖他。”老徐这时候都
不忘挤兑陈铭生:“看来你在毒贩子里面吃得挺开啊。”陈铭生:“……”“怎么在警队这边打个扑克都有一堆人
抓你。”陈铭生:“……”老徐逗了两句,又变严肃了。陈铭生说:“这边会小心,你们那,别被人抓到马脚了”
老徐说:“放心。”又说了几句,陈铭生挂断电话。他站起身,到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看了看。他的脸因为白吉那
狠狠的一下,磕得有些青了。他活动了一下下巴,感觉还是很疼。他把衣服脱下来,随手扔到一边,站在淋浴下
冲了个澡。三点多的时候,陈铭生躺倒床上,但是怎么都睡不着。他把手机拿出来,手指按了几下,一串十一位的
号码出现来屏幕上。他按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表示了,没有关掉,也没有继续按下接听。就这样,他看着那
一串号码,灯灭了,就按亮了继续看。半个多小时后,他终于有些困意,扣上了手机,入眠。其实比起现在,学生
时代的陈铭生,要活泼得多。陈铭生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不爱看书,也不爱背书。但是因为家庭原因,陈铭生
胡闹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奋发了一下,考上了青海警官职业学院。军校警校这个东西,一般人家接触的少,有不少
不了解的家庭,都把这个当成是家里男孩子没去处的时候兜底的地方。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家庭关系,完完
全全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想要考上这种地方,几率是很小的。陈铭生不一样,打从陈铭生刚刚记事的时候,还有些
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妈妈就已经无数次地告诉他——长大以后要考警校,要做警察。慢慢的,陈铭生发现,只要
顺着他妈妈这个意思,他妈妈对他其他方面的管理就会很松。于是很小的时候,他没事就哄他妈,说他长大一定
考警校。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就牢牢记住了。陈铭生没见过爸爸,后来听人说,他爸爸在他妈妈怀他的时候,因公
殉职了。他的妈妈一辈子都没有再嫁,他时常看见,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小客厅里,客厅里的墙上,订了
一个小木架,上面放着他爸爸的照片。他的妈妈就对着那张照片,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陈铭生也经常看那张照片
但是他看照片时的感受和他母亲完全不一样。陈铭生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每到父亲忌日的时候,他的妈妈都会
反复说着同样一句话——她给他起名“铭生”,就是让他把这个日子铭记一生。于是那一个日期,那一段往事,
虽然不明了,但陈铭生真的牢牢记住了一辈子。他的家庭并不富裕,妈妈在他小的时候,在一家纺织厂当工人,
十分辛苦。陈铭生算懂事早的,很小的时候就自己看家,做饭,等妈妈回来。就这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
重复中,他慢慢长大了,他的身材高了许多,长相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他的母亲经常看着他的脸发呆,然后接着
对他说:“你要去做警察。”一件事被说一次两次,是提醒,三次四次,是叮嘱,而说了无数次的时候,便成了
一种折磨。那时陈铭生刚上高中,正处在叛逆期,在家里被他妈妈说烦了的时候,他就会逃学,上外面疯。
他的高中不是什么好学校,乌烟瘴气,基本没有好好读书的,陈铭生算是里面的头头——在这种简单的地方,
当头的理由也是简单的——因为陈铭生在男生里数一数二的高大,而且有脾气,胆子大,还会玩。这样几点因素
集中在一个三流高中里,那绝对是吸引人的好招牌。陈铭生就带着一群“小弟”,各种逃学、抽烟、泡妞。
那时候小,没有对未来的看法,陈铭生一直觉得,他会这样一辈子。什么警校,什么警察,当时离他好远好远。
真正让打断他这样生活的,是一件几乎让他崩溃的事情。在陈铭生三番五次地跟妈妈争吵,并且大叫着说要考警校
你自己去考后,他的妈妈自杀了。她把陈铭生爸爸的照片从相框里拿出来,别到自己的衣服里,然后在自己家的
小客厅里,吊了一条围巾,陈铭生回家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那一幕,心脏差点停了。那次幸好他回来的早,几乎
前后脚,才把他的妈妈救了下来。在医院的时候,她妈妈醒过来,陈铭生坐在她床边,只说了一句话——“妈,
我肯定会上警校,我肯定会做警察,我拿命保证。”她妈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从那以后,陈铭生往死里看书,他那时读高二,离高考还有一年。他白天黑夜地做题,数学题、语文题、理化题
——甚至连公安院校几年的心理测试题都做了无数遍。那一年高考,报考青海警官职业学院的人有很多。心理测试
和体能测试的时候,好多家长在外面陪同,可陈铭生是自己去的。心理测验那天顺利结束后,陈铭生的心基本上
就放下了。剩下一个体能测试,警校的体能测试考的不多,一共就四项。陈铭生之前查过无数次,项目和要求几乎
倒背如流。五十米冲刺,时间要求七秒一以内,一千米跑步,时间要求三分五十五秒,俯卧撑,十秒内完成六次
以上,最后是立定跳远,要求两米三。陈铭生自己私下试过一次,然后发现这几项考试对他来说基本就是小菜一碟
他就完全没有担心。结果就是这么一放松,体能测试的那天他睡过了。考试地点离他家很远,所以准备考试的时候
陈铭生的妈妈给了他钱,让他住在外面的旅店。当时他还没有手机,没人叫他起床,完全靠自己的生物钟。他出门
赶公交也来不及了,陈铭生绕近路,撒丫子跑了将近两公里,终于在最后时刻赶到了考试地点。跑完了这段路,
陈铭生累得差点吐血,他的第一项测试是五十米冲刺,结果发令哨一响,陈铭生脚一蹬地,前腿一软,险些跪下。
最后他压着及格线,把这几个项目都通过了。那批学员里,陈铭生的体能测试成绩排在很后很后面,不过既然过了
那也就无所谓了。陈铭生觉得,自己往后那么不爱看书,不爱学习,完全是因为高考前学伤了。他废寝忘食,披星
戴月地坚持了一年多,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考入了青海警官职业学院,刑侦学。录取通知出来的那天,陈铭生的
妈妈喜极而泣,陈铭生倒是没怎么特别地高兴。他拿着那薄薄的一个信封,感觉有点奇怪。要知道,在此之前,
陈铭生在跟学校那些小地赖混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上大学,更没想过,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在嘴里念着
可一直没有真正感悟的愿望,竟然成真了。他真的,要去做警察了。八月二十四号,陈铭生清清楚楚地记住了
那一天,他去学校报到。那天他穿得很简单,一个背心,一条长裤,脑袋上戴了顶遮阳的鸭舌帽,背着一个深蓝色
的双肩包。他带的东西也很少,所有衣物用品,都塞在这个包里。高中毕业,陈铭生的个子已经蹿到一米八二,
但是还带着些许的稚嫩。当他站到警校门口的时候,是一个正中午,炽热的太阳悬在空中,将大地烤得热气腾腾。
报道那天,门口有很多人,多是家长在接送孩子,陈铭生背着包,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校门外的牌子,那上面
几个大字,写着学校的名字。他站了好一会,最后,从裤兜里翻出一块口香糖,放到嘴里,嚼了嚼,走进校园。
八月二十四,这一天就是陈铭生这一辈子的分界线。分开了迷茫与坚定。分开了逃避与面对。分开了男孩和男人。
他在这里,遇到了这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人。那就是严郑涛。严郑涛是刑侦科的一个专业课老师,陈铭生和
他最初的相识,并不算太愉快。那还是在军训的时候。男生被赶到一个危楼里,排着队,去剃头发,领衣服。
剃头师傅的手法还算是熟练,可能是因为剃得太多了,那脑袋已经都不是脑袋了,在他眼里都是一个个等着撸
顺的新苞米。排到陈铭生,他坐到凳子上,就听着推子声嗡嗡地响,然后他的头发渣就落了一肩膀。剃完之后,
那老师傅还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了句:“有头发渣,上外面冲冲水。”陈铭生到外面去,有一道水槽,
并排五六个水龙头,好几个人也在那冲。现在是夏天,天气热,而且男生也没那么多讲究,一个个地冲得浑身
湿了大半,还觉得挺爽。陈铭生冲完,回到楼里,站在楼口的镜子前看了看。他之前都没留过这么短的头发,
第一次看,陈铭生很不喜欢,他觉得有点愣头愣脑的。他还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愣的发型,
往后,他几乎顶了一辈子。他们那发的作训服和其他学校的不太一样,不是绿色的迷彩,而是黑色的。纯黑色
的半袖,长裤,帽子,一点花纹都没有。对这身衣服,陈铭生还是挺满意的,他觉得自己穿起来非常帅。
但是没让他帅多久,连续几天的高强度训练就来了。开始的时候,每天训练完,整个一个宿舍鬼哭狼嚎,后来,
连嚎的力气都没了,回来倒头就睡。军训全封闭管理,而且本来陈铭生也没有手机,现在连个画报都没有,
也不让买零食,不允许互相窜寝,什么打牌聚餐聊天,全部禁止,日子过得都淡出鸟来了。娱乐的契机来源于
一个中午。那时他们上午训练完,吃完午饭,正好是午休时间,大家都躺床上睡觉。其实都是大小伙子,精力充沛
没几个能真正睡着的,但是不睡觉干啥啊,也没其他事做。陈铭生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木板发呆,他开始觉得
警校没啥意思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叫卖声。声音很小,只要有一点杂音都听不见了,陈铭生坐起来
让屋里人安静。“你们听见没?”他说。一个同寝室的人说:“听见啥。”陈铭生说:“嘘,仔细听。”
大伙屏息凝神,一屋八个人,跟神经病似的,纷纷坐了起来,耳朵冲着窗外,细细地分辨。终于,他们听到了一声
“卖西瓜了,又大又甜的西瓜——!”卖西瓜,这是什么大事么,狗屁。可现在实在是太无聊了,就这么一个卖
西瓜的瓜农,也着实让屋里人都兴奋起来。“有人卖西瓜!”“西瓜——!”“有人买西瓜了!”“……”
陈铭生说“想吃不?”其他几个人可劲地点头,其中一个说“可不让出去啊,想吃有啥用”陈铭生说“真想吃?”
他对床的一个人皱眉,说:“陈铭生,你该不会要出去买吧,抓着可就完蛋了!”陈铭生不耐烦地看他一眼,
“就这点胆子,干屁警察啊。”那人被训的缩了回去。“陈铭生,我记得大巴拉我们来训练的时候,我看见外
面有片瓜地。”陈铭生精神一震,说:“什么?有瓜地?”那人点点头。陈铭生陷入思考。最后,大家讨论到
下午训练也没出什么结果,陈铭生留了一句:“你们就等着吧。”当天晚上,陈铭生在另外七人的热切注视下,
像个勇士一样——跳窗遛了。他们住在一楼,楼层门口有打更老头,不能惊动,所以陈铭生决定从窗户走。
他穿着作训服,戴着帽子,把自己的脸挡住,然后顺到后面的墙根那,轻轻一蹦,手就搭在了墙上。“我操/
他妈的——!”陈铭生刚搭上手就松开了,他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把手拿眼前一看,两手上都扎破了,出血了。
墙面上压着玻璃碴,天黑,陈铭生没注意到。出师不利,陈铭生也没泄气,顺着墙根,然后意外的找到了一个缺口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从那缝隙里挤了出去。缝很窄,陈铭生差点卡住。他从缝隙挤出去后,瞬间就有了种自由的
感觉,他接连呼吸了几口夜晚的空气,觉得神清气爽。陈铭生抓紧时间,在地里偷了两个西瓜,他一时贪心起来,
还捡了俩大个的,一手抱一个,然后往回走。回到洞口的时候,陈铭生侧着身子往里进。结果就出事了。
他西瓜垫在了手掌和胸口之间,挤到一半的时候还很顺利,但是之后就完了,他角度没找对,人就被卡住了。
那时候他想扔了西瓜都不行了,西瓜移动,手背和墙蹭着的地方就疼得要命。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时候,
严郑涛来了。按理说,这么晚了,他是不会来这种偏僻的地方的,但就是这么巧,他查寝结束后,从楼里出来,
走了一会忽然尿急了。要说这人也是不讲究,他懒得回楼里厕所,就想直接滋润一下墙根的野草。然后不可避免地
他发现了陈铭生。这俩人碰面时机不可谓不尴尬,严郑涛在看见逃跑的学生时,最先的反应不是严厉训斥,而是
把裤链拉上。他咳嗽一声,慢悠悠地来到陈铭生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说:“你这……什么情况啊。”
反正都这样了,陈铭生就破罐子破摔了,说:“卡主了。”严郑涛乐了,他还没见过这种学生。“你哪班的?”
陈铭生说:“三班。”严郑涛说:“喲,那就是我班学生啊。”陈铭生说“对,教员,帮个忙,给我弄出去呗。”
严郑涛看了一下情况,觉得他的提议不错,他说:“你等着,我找个工具。”最后严郑涛拿来一把镐头,给陈铭生
弄了出来。陈铭生出来后谢了严郑涛,然后就老老实实地站着。严郑涛拿镐头的时候趁机把自身紧急情况处理了,
然后好整以暇地来训话。他看着陈铭生,然后说:“都这时候了,你都不忘放下这俩瓜啊。”陈铭生站在严郑涛
面前,往上看,身板笔直,神情严肃,往下看,两手摊着,一手一个瓜。严郑涛说:“你这么喜欢这俩瓜,
那就抱着跑圈去吧。”陈铭生一句废话都没有,搂着瓜就往操场去。“回来!”严郑涛没想到这学员还真的去了,
他给他叫住,来到他跟前,他说:“你真要跑?”陈铭生一直目不直视,听见他的问话,斜眼看了他一下,然后
马上又转了回去,说:“教员,你要怎么罚我啊。”严郑涛说:“你觉得我要怎么罚你。”陈铭生说:“只要不
通知家长,你怎么罚都行。”他说完,看了严郑涛一眼,说:“我去跑圈。”严郑涛说:“你要跑多少圈。”
陈铭生说:“你让我跑多少我就跑多少。”严郑涛点点头,不经意地说:“那就先跑十圈吧。”陈铭生就抱着瓜,
在漆黑的操场上,跑了整整十圈。严郑涛就在一边看着,看着那个年轻的学员,闷声跑步。跑完之后,陈铭生
大汗淋漓,依旧抱着瓜。严郑涛忽然发现,瓜上有血迹。他表情严肃起来“怎么回事?”陈铭生大声说“没事!”
严郑涛说:“手手手,手拿出来!”陈铭生终于把瓜放下,手伸出去,原本的伤口更严重了,手心磨开了一层皮。
严郑涛一看那伤口就明白了,他目瞪口呆地瞪着陈铭生:“你这学生——!”他紧皱眉头,粗声道:“跟我来!”
严郑涛把陈铭生带到医务室,给他清理的伤口。至始至终,陈铭生就跟严郑涛说了一句话:“教员,是不是不用
通知家长了。”严郑涛手指头点着陈铭生,说:“偷瓜去了是不?你还考警校呢,也不怕人笑话,去当流氓吧。”
陈铭生没说话。严郑涛低头看了一眼那双包扎起来的双手,又看了一眼面前那个浑身是汗的学员。他忽然笑了。
他觉得,这个晚上挺有意思。他从这个学员身上,看到了年轻,看到了无赖,也看到了血性。他问他:“你叫
什么?”陈铭生看了他一眼,说:“我叫陈铭生。”那次,严郑涛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让他把瓜也
拿回去了。陈铭生开始觉得,严郑涛是个奇怪的人。后来,他慢慢折服于严郑涛的专业能力,他以前天不怕
地不怕,可在严郑涛的面前,他完全是个菜鸟。严郑涛对他,也是有意无意地照顾。严郑涛是本地人,有时候
假期的时候,还让陈铭生去他家里吃饭。三年下去,严郑涛变得不像老师,不像教官,而像亲人。像父亲。
陈铭生念大四的时候,严郑涛要离职了。陈铭生知道后,去找他,严郑涛告诉他,他要调到另外的地方去。
“去哪儿?”“去哪跟你报备啊,你小子有点上下级观念没。”严郑涛没理他。陈铭生说:“我跟你一起走。”
“扯什么淡。”严郑涛说,“你要退学啊,老实读书,你现在辍学出去能干啥。”陈铭生说:“你不用管我能
干啥,你走,我就走。”严郑涛看这陈铭生,四年下来,他变了很多。最明显的,是他的身体,和他的目光。
他不再是那种有些精瘦的身材,而且强壮了,健壮的双腿,有力的臂膀。他的皮肤因为每天的训练,变得有些深,
脸上的棱角也越来越明显。他已经不是那个军训偷瓜被抓的男孩了。经过三年的磨练,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严郑涛知道,就算他不允许,陈铭生也一定会跟着他。他对陈铭生说:“你先回去吧,我过几天再通知你。”
严郑涛在思考。要说有没有陈铭生辍学能干的事情,有,还真有一件事,是他可以做的。但是,他真的要给他做么
三天后,严郑涛把陈铭生叫道办公室,说了一番话,让陈铭生自己考虑。陈铭生二话没有,当场就同意了。
“你知不知道这要面临多大的压力?”陈铭生说:“知道。”严郑涛让他回去再考虑一下。第二天,陈铭生带来
了他完全意料之中的答复。严郑涛说:“你想好了,决定之前,我可以给你时间,给你自由,让你充分考虑。
但一旦决定了,我就不允许你反悔。做,还是不做?”陈铭生冲他笑了,他笑得有些痞气,严郑涛又仿佛看到了
当年的那个小孩。大胆的,血性的小孩。“好,明天我给你办理手续,你需要参加一个简单的培训,然后——”
严郑涛从座位上站起身,对陈铭生说,“我在云南等你。”陈铭生说:“好。”那一年,他二十三岁。他培训了
一段时间,然后去找严郑涛报到。严郑涛没有让他直接去干,而是带着他先积累了一段时间经验。那时也赶巧,
原本急需人手的活,老天开眼,被警队解决了,于是陈铭生就留在严郑涛身边干活,就在他基本上要忘记当初
严郑涛说的话时,任务就下来了。那已经快两年后了。他被派任务,去卧底一个贩毒团伙,老大叫明坤。起初,
警队设计的,是让陈铭生伪装成一个买毒品的顾客,引诱他上钩,从小的开始,顺藤摸瓜。但这个计划,后来
出现了偏差。因为陈铭生的一次旅行。那是严郑涛奖励陈铭生的,在执行任务前,他出钱,让陈铭生出去玩一玩。
他问陈铭生想去哪,陈铭生当时躺在床上睡午觉,听了严郑涛的问话,一转头刚好看见墙上贴的一副画。他指了
指画,说:“这是哪啊。”严郑涛说:“你文盲啊,旁边不是写着么。”陈铭生斜眼一眼,画边上写着四个字
——玉龙雪山。他说:“我去这。”那个时候,云南旅游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陈铭生
一个人,背了个包,大理丽江玉龙雪山,一道玩过去。结果在玉龙雪山脚底下,他碰见一件事。那是个中午,
他在一家民族客栈外吃饭。客栈外面搭着棚子,就像大排档似的,吃饭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雪山。
陈铭生吃得正欢,就听见后面哐当一声,一个啤酒瓶子碎了。陈铭生一听那动静,就知道不是正常的碎法,肯定
是人砸的。他转过头,就看见四五个人在客站外面,打头的一个手里拿着个酒瓶子,指着一个人。陈铭生再看向
被指的那个人,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的很休闲,一看就是出来玩的。他身边有个小女孩,看模样应该是他女儿。
男人可能是怕吓到她,把她推进客栈里面,自己一个人挡在外面。那几个男的一看就是冲他来的,抡起酒瓶子就
要砸。“哎!”陈铭生忽然出声了。几个人同时看过来,打量了他一下,打头的说:“谁啊。”陈铭生筷子搅和
着碗里的面条,说:“人家小孩还在呢,你们就下手啊。”那人冷笑一声,“你他妈什么东西?管闲事?”
陈铭生说:“光天化日的,你不怕别人报警?”“报警?”那人一句话没有,酒瓶子就扔了过来,陈铭生侧了一□
躲过去,酒瓶落地,摔了个稀碎。“想报警啊?”那人指着陈铭生,说:“再废话连你一起打。”陈铭生看着他,
忽然笑了一下,说:“你挺牛逼呗?”那人说“怎么的?”陈铭生低下头,安静了。他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脖子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的时候,他忽然拿起桌上的面碗,朝着那人就扔了过去。那是新出锅不久的面,烫的不行,
那人被淋一下,杀猪一样滴叫唤起来,剩下的人看见,一人一句我操,直接冲了过来。陈铭生跑到客栈角落堆放
垃圾的地方,随后操起一把拖布,拿着两边,往中间使劲一踩,拖布把断成两半,陈铭生拿起头上的一半,转身
就动手——!“哎呀呀,打人了打人了!”“前面打人了——!”“饭店门口有人打人了——!”“——”
“……”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湖边上,有一群人正在拍照留念,不时地还围着看着什么,一边指指点点说:“不像啊
这也,啧啧,不咋像。”这时一听有人打架,有热闹可看,人群呼啦啦地都散了。只剩下一个人。那个刚刚被指指
点点的人。那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她正在完成自己的假期作业。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块油画布,手边
是巨大的行李箱。她正对面的,是一座巍峨的雪山。明明是蔚蓝的天,洁白的雪,碧绿的湖水,可在她的画面上,
却是一片火烧似的色彩。昏黄,浓艳,就像要燃烧一样。画里的那座山,和外面的那座山,根本存在于两个世界。
难怪,有人说画的不像。可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穿了一身长长的连衣裙,头发扎
成辫子,她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画,一笔一笔地添加色彩。不远处的打砸声,十分明显。可她连一下,都没有
转身。她的眼里,只有那座雪山。那座传说中的雪上,飘渺遥远,白云漂浮。它就像一个梦,让人反反复复地领悟
打完架,那个男人看着陈铭生,目光有些许的考究。陈铭生打得酣畅淋漓,转头说:“看啥?”那男人笑了一下,
说:“小子,你不错,叫什么?”那是白吉第一次问陈铭生的名字,陈铭生没有理会他,直接走了。
两个人,越来越远。
雪山,雪山。
如果雪山能看见,如果命运能预知。
如果时光能倒退,如果岁月能重来。
那个过客,是否还能进入你的梦。
而你,是否愿意回头。
声明:以上文章均为用户自行添加,仅供打字交流使用,不代表本站观点,本站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特此声明!如果有侵犯到您的权利,请及时联系我们删除。
Hot degree:
Difficulty:
quality:
Description: the system according to the heat, the difficulty, the quality of automatic certification, the certification of the article will be involved in typing!

This paper typing ranking TOP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