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

Contributor:大邓邓 Type:简体中文 Date time:2015-09-25 05:22:55 Favorite:33 Scor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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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莉
早就知道,我是从村头坡顶上捡来的。据说,那个季节,还不太冷,依稀有几片早落的黄
叶,在风中或上或下或左或右、低低地打着旋。
当时的我被一件破蓝布袄裹着。很多人围在那个坡顶上,好像没有谁打算把我抱回去。有
个好心人跑到巷口对瞎眼的英姨说:“天赐给你的呢!总比不知冷热的竹棒强。”又有人
附和:“收下吧,老来也有个靠。”于是,英姨麻利地收了小摊,颇有节奏的用竹棒叩击
着青石板铺成路面来到我身边,随即央求热心人把我幼小的我放进她瘦瘪却温暖的怀里。
第二天,巷里的人都看到拆掉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小木棚,搬进了小巷最深处那间门口有两
个滑溜溜石凳的小房子。为此,她从一双破棉鞋里拿出了她所有的积蓄——一百五十元。
于是,我在降临人世间一个月后,真正拥有了一个家。我从此也就成了“巷口麦冰棍的瞎
眼姨娘的女儿。
据说,我那盲母亲当初是极泼辣的。在我被捡回后,她抱着我处处炫耀:“我丫头多可爱
呀,多漂亮,肉滚滚的,嫩生生的。”有人很不服气反驳:“我说大姨呀,你捡她的那天
我就想说了,收养姑娘嘛,也该挑个漂亮点的。这丫头,黑不溜秋的,眉不是眉,眼不是
眼,您眼睛看不见,才吃了这个亏!”我母亲听了便翻了脸,待在那人家,足足骂了半天
。这些都是别人后来对我说的。在我印象中,母亲从未这样泼过。有人说:“为了这个丫
头,英姨改好了!
自我有记忆开始,家就是一张笨重的积满油腻的木桌,一碗伴着焦黄猪油渣的酱油饭,一
杯用过期折价的奶粉冲调成的牛奶和一只好大好长的冰棍箱,让很多人费解的是,在这四
毕空空的家里,我居然也能顺顺利利地长大,顺顺利利地代替了母亲常年用的根光润的竹
棒。小巷里的人们不再听见那日日重复的青石板上有节奏的叩击声了。人们常见到的就是
我——一个丑女孩,每天搀着一个盲姨娘从小巷深处缓缓地走到巷口。
巷口摆着小摊就是维持我们这个贫穷家庭的唯一希望。夏天,母亲就如同一尊雕像,执著
,由于她的辛勤劳作及苦心经营,我们这个家居然也过的有声有色——饭桌上经常能见到
荤菜,我衣服的补丁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少,直至没有。有很多次,看着母亲太劳累
,我极想帮帮她,可她总是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好生读你的书去。所以在这
个家里,虽然苦点,我却被调养得像个千金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知道读一些
母亲不懂的书。
而母亲却总以我为骄傲。小学二年级那会儿,老师布置了篇作文,大概我写的比较通顺,
而且用拼音代替不会写的生字,老师大大表扬了一番,说了一些诸如“小小年纪,大有作
为”之类的话。回去,我便把作文交给啥也看不见的母亲,还得意地向她转述了老师的话
。母亲竟高兴得落了泪。她一直把那篇作文珍藏着,逢人便拿出来给人看,说:“我家莉
儿可了不得,老师赞她有出息。”开始讲的时候,那些识字的也还有模有杨地翻几下作文
本,应和几句。后来说得多了,有人揶揄她:“可不是,都说阿莉是你的冰棍调养出来的
呢!母亲是看不见人家表情的,听了这话便高兴起来,甚至卖冰棍时,我都成了她的广告
宣传:”吃我的冰棒吧,吃了就聪明,跟我阿莉一样。”弄得我很难堪。从此,即便得了
表扬,我也不敢说给母亲听了。
开始的时候,我很满足于自己那由肮脏的板壁、熏黑的炭炉、简单的饭菜构成的生活,我
总是自豪地倚在极为疼爱我的母亲身边,总是极自由地吃那令小朋友眼馋的永远吃不完的
冰棍......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感到了自己的不同一般。同学异样的目光,老师分外的关切,时
刻提醒着我:我,是一个瞎子捡来的女儿;我,拥有的是一个特别的贫穷的家。
我开始沉默,开始回避所有的同学甚至开始厌恶我的家。我不再与母亲相伴而走,也不再
从母亲卖冰棍的那条路经过。那段时间,除了几顿饭之处,我几乎整天泡在教室里,只是
为了在那个卑微的家里少待些时间。有人向她问起我,她依旧满面春风:“莉学习忙呢!
老师赞她有出息呢!哪会在家耗时间!除了我,谁也不可能看出她心中的深深的落寞。
时间飞逝,终于,在中考过后的一个月,我接到了县城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我终于可
已名正言顺地摆脱自己家庭的阴影,住进那隔了一座有一座大山的县城一中了。
临行前,我穿上了母亲用从微薄的生活费中硬扣下的钱置购的连衣裙。当我看见镜中颇具
城市少女风采的“我”时,我终于下了决心,转向母亲,吞吞吐吐却又异常清晰的说:“
妈... 您......以后别......如果没急事的话......不用去找我.......”为什么
?”好长好长时间的沉默,终于,她点了点头,顺手取过她那根不知啥时已从角落拿出来
并已磨得又光又亮的竹棒,叩击着地面向厨房走去."您......”我上前扶住她,可她轻轻
推开我:“我去帮你弄点好吃的,食堂少油。”我有些梗咽,但我什么也没有说。
任读生活很快让我忘掉了以往的自己,忘掉烈日冰棍‘瞎眼母亲带来的烦恼与卑微,也忘
掉了临行前的那一点点不安。谁都不知道我是谁,谁都以为我也同她们一样拥有一个幸福
的家。
母亲果然遵守诺言。每月由一位早年已住进城里的却经常回乡的老婆婆帮我捎来一些营养
品及生活费。坐落在小巷深处的那个家似乎与我完全隔绝了。我开始淡忘了家门前圆润光
洁的石凳,那门上锈迹斑驳的门锁,甚至淡忘了黄昏后母亲倚在门旁殷殷的招呼声。这样
的日子平和而又迅速地溜过去,一直到我临近毕业的那个学期。
那个学期的最后一个星期。
当老婆婆将一包鸡蛋和五十元钱塞给我时,我床对面的一位室友发了:“莉,你妈对你多
好,毕业聚会把她请来,优秀的成绩定会让她感到光彩!”
“哦......这?”我迟疑了瞬间,我妈太忙了,她......抽不出空,你瞧,连带东西都
一直请别人帮忙,哪有时间呢?那刻,我惊异于自己说假话如同真话一样。
送老婆婆出门时,我感激地对她说:“您这三年来为我操了心,让您受累了。”
“你......”她看来有些激动,停了一会儿,又说,“你考得真的很好?”
我点了点头。
“造孽!”她竟长叹一口气,“你.....你妈怎么死心眼!”
“怎么回事?|我突然有点紧张。
她不再说话,拉起我的手直冲出校门,然后拐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老远,我便看见了,看见了她——我的母亲。在风中,她无助地倚在墙边,凌乱而花白的
头发在苍老的脸颊旁飘扬着。我看到了她深凹的眼,布满青筋和黑斑的枯竹似的手,还有
那根又光又亮的竹棒。
“莉呀,你有出息了,可不能没良心啊。这三年,我哪能每个月回乡?都是她央人把自己
送上汽车,下车后又摸到我住的地方,把东西交给我,让我交给你,然后又孤零零地摸上
汽车......"
我的视线顷刻间模糊了。泪眼朦胧中,我依稀看到了村旁那长长的路,路旁那长长的小巷
,巷里那根长长的竹棒,竹棒后蹒跚着一个长长的、长长的人影。
”妈妈!”我奔过去,为自己的虚荣,为自己的无知流着泪。在风中,她的脸是那么黝黑
,她的手是那么粗糙,她的眼睛是那么黯淡,然而她立在那儿却是那么挺拔,那么坚定,
仿佛在憧憬,又仿佛在等候。
妈妈,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我其实还记得,还记得来时的泥泞的山路,还记得赤足
跑过的石板的清凉,还记得家里厚重的木门栓,还有,还有我们曾共同相偎走过的那条小
巷,那条深深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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