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这么大,我想去打工

Contributor:彝家尕妹 Type:简体中文 Date time:2015-09-01 17:09:49 Favorite:63 Scor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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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夏季,我都会前往民族地区,调查传统手工艺的发展现状,美其名曰:田野调查。今年的目的地,
今年的目的地,是去黔东南苗族布依族自治州,那里的苗族以制作蜡染、刺绣和银饰闻名。州府所在地
凯里,热情的当地朋友得知后,告诉我,当地的职业技术学院已经开设了蜡染等工艺课程(甚至开设专
业),聘请当地技术精良的工艺传承人,培养年轻学生掌握。还邀我去学院和校聘的传人交流,观摩他们
的教学环境。
暑假时节,还有不少学生在教师里学习蜡染,两位当地苗族妇女也在一旁用蜡刀作画,点染图案,时
不时回答一下同学的疑问,指导一下学生的构图。
我一开始就很赞成学校的做法,把传统工艺设置成课程,聘请熟悉工艺的民间制作者担任教员,指导学
生学习。既让学生了解了传统手艺,为当地妇女解决了就业(还有其他的班级,教授男生学习银饰加工),
也提高了担任教员的手艺人的待遇和社会地位——这一点我是自己脑补的。作为人类学研究者,我们往往
不愿看到当地人因为传统经济转型、社会变迁等原因,放弃原有的生活方式,成为流水线上的“螺丝钉”
,而乐于见到当地人以“传统”的生活方式,过着得体的生活,付出的劳动得到应有的尊重。
看到我来,苗族大姐放下手中的作品,和我攀谈起来。将她们手中制作的蜡染制品中的图案解释给我听。
“这是牛,这是鸟,这是蝴蝶。都围绕中间的中间的圆圈——太阳。这个太阳的花纹就是铜鼓上来的。
这是祖先去的地方。”
“老人去世的时候,要穿着蜡染做的衣服,上面有祖先的图案,就回去祖先的地方,他们就认得了。”
我对蜡染的图案和文化含义一下有了超过之前十年的飞跃。对她们的工作几乎有了更多理解。在学校里
教蜡染,在我看来,可能是一件不错的工作。那些原先只在作坊、自家后院里进行制作的妇女现在成了一
门专业的指导老师,有很多学生选修。我想她们一定很喜欢这个新工作,对自己的教学成果颇有成就感。
“我喜欢暑假快点到来”,我听到了一个特别的说法,“等学生回家了,我们就能去外面打工了。”
你们不喜欢在这里教学生做蜡染,当老师吗?这里不用分吹日晒,在大楼里享受夏日的空调,有学生
尊敬你们。
“还是打工好啊。我们喜欢去打工。这些画是老板拿来样子叫我们画,我们就照着画,可这不是我们这
边的图案,我们祖先传下来的图案不是这样的。可老板说,客人喜欢另外那个寨子的图案,觉得我们的蜡
染看着都一样,画哪样不是画。你看我们这边的铜鼓花是圆圆的,是不一样的。还是打工自由多了,想去
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我还想趁年轻的时候多出去看看呢。
我看着这位50多岁,皱纹爬上眼角,一笑起来会遮住眼睛的大姐。顺着她指的铜鼓花的样子看起来,果然
是圆圆的,和镜框里那种“修长”的大不相同。一边看,一边寻思起她的话来,这是一个苗族妇女心中的“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吗?
我离开职业学院,打车回住处。司机是个戴着墨镜的帅小伙。听说我从上海来,在苗乡看蜡染。脱口而出
说了一句上海话,让我徒增“他乡遇故知”之感,我想他等这个机会也好久了。他说在上海嘉定待过十年,
和老婆、老乡租了一个店面,买烧烤。
我问他生意怎样,他说还不错,经济好了,吃烧烤的人多,经济不好了,吃烧烤的人更多。我听了笑笑。我
问既然生意好,为什么还要回来老家。他说,你可能不信,我上过大学,学的是艺术,虽然是我们这边的学校
。我一毕业就想出去走一走,看看苏州、杭州,中国东面的样子。开店确实能赚钱,我和我老婆这几年挣的,
在嘉定还真能买一间房子。可是,我们在外地也不要一直待下去,就把店让给朋友,我老婆在老家市里开一个
店,卖点你们那边的衣服,我喜欢自由,就开开出租。
你是学艺术的嘛,我调侃他,他很得意地笑。
在你们那边赚的钱,我在这里买了一个好大的房子,他毫不掩饰内心的骄傲。这时,我们正开过一片建设中
的楼盘,似乎是削平了一座山头。他笑着对我说,这里就是山多地少,我们就把山头削平了,又有石头又有地
,全齐了。
我想起前年我来黔东南州的情景,一个水族的村子里,我步行出村,似乎要走大半个小时的山路。一个魁梧
的小伙子骑着摩托车打我身边招过,掀起一阵尘土。却在前头路口停下等我。“到村口大路还有好远,我带你
出去吧”,我马上接受了这素不相识的邀请。
他说以前在惠州打工,干了几年,去过广东、福建、湖南好的城市,现在干活干累了,就回家休息。我问他
回家打算靠什么养活?“我想开家超市”,他没多想就说了,“我们村里还没有呢”。
这两年我一直想知道,他的超市有没有顺利开张。
我们心中一度对“打工”怀着种种非议。觉得“打工”仿佛成了农村凋敝的种种渊薮,所谓“空巢”、儿童失
怙、青壮年离乡,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最后“乡村不再”,成了“不回去的家园”。我们关心农村太多,
倾注太多思绪,然而,唯一没有做的,反而是倾听农民兄弟姊妹自己的声音:既然数以百万、千万计的农村同
胞选择外出打工,那么,就很难用我们往往设想的,“被经济发展浪潮裹挟,迷失自我方向”来解释了。
第二天,我去州上的博物馆看看,墙上影印了几张清代《百苗图》的图文资料。一幅讲黔东南的“洞苗”(实
为今之侗族)的图片边上配着清代画家的题词,“(洞苗)近水居,种棉、花服,食类汉人,多与人佣工”,让
我看完不住忍俊:打工潮流哪是今天才出现的,几百年前便已经有了。
回想起苗族大姐的话,我有点体会了。打工其实没有那么特别,“小清新们”可以在青年旅馆、酒吧打工,换
取免费食宿,实现“去看看世界”的理想。大姐不过是用她们的方式实现相同的梦想。付出劳动,获得经历和体
验,或许就是打工对她们最朴素的意义,如果能给家里增加收入就更好了。
说句实话,我也见到过“空巢”的乡村,年轻人外出打工,村里只有老人和孩子,可这一般都是农闲的时期。
一俟农忙,在外的青壮年劳动力便结束打工、游历,返回家乡,我在田野调查拨通他们的电话时,往往会得到这
样的答复:“下个月我们就不打工回家了,夏收完了人就闲了,你来看我们做手艺吧。”和他们一同返回家乡的
,还有在外工作的经验、现金收入和生活知识。
想明白这些,我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农民兄弟并没有离开家乡,他们只是还在回乡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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