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齿:他是刘邦的老邻居

Contributor:甜颜秘语 Type:简体中文 Date time:2019-02-24 11:57:39 Favorite:8 Scor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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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打下江山之后,生活难免堕落,作风难免腐化,但是他对一个帝王的体面尊贵还是很缺乏想象力,
所以当有个儒生向他提出,可以建立一些仪式规则时,他实在想不出那个东东到底有什么用处。只是
手下那帮兄弟近来实在太没规矩,一天到晚争功请赏吆五喝六,动不动喝得醉醺醺的,要放在战争年
代,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但现在刘大哥看他们越来越不顺眼了,弄个规矩整治一下也好。
于是,刘邦说,那就弄一个吧,但不要太麻烦,首先我得能做到。
第二年十月,长乐宫建成了,要搞个落成典礼,在那些经风雨见世面的的文臣武将们眼中,本是小事一
桩,但经儒生们一摆弄,就完全不一样了。气氛那叫一个肃穆庄严啊——大臣步行,皇帝坐车,众官员
举旗传警戒,诸侯王以下至六百石的官员依次朝拜,然后按照谒者的指挥,一一上前给皇上敬酒,一次
还不行,仪式规定要九次,要是有人胆敢不守规则大呼小叫,就把他给叉出去——皇帝大哥就是这样跟
弟兄们拉开距离的。
虽然说平时君臣一体零距离似乎挺快乐,但经过这一遭,刘邦的感觉不一样了。四面八方的静穆之气,
酝酿成一个不同凡响的气场,一种强有力的暗示,远远地坐在宝座上的那个人,他怎么可能还是一个人
呢?谁能看清他的脸?看清他肮脏的鼻孔和嘴角的黑痣?他已经抽象成了权力与威严的符号,这个符号
的名字叫做天子。
这么一来,刘邦发现,快乐不只是弄到几个美女,或者吃吃喝喝,乃至更高级一点,攻城略地打下江山
等等,还有一种更加迷人的快乐是,在高高的宝座上,孤家寡人,居临万方,通俗一点说就是人五人六
人模狗样,没有经过的真的很难想像其中的美妙。仪式结束后,刘邦奖励了叔孙通五百斤黄金——说,
我今天才算知道作为皇帝的尊贵啊。
我怀疑刘邦走上修正主义路线是打这会儿开始的,因为他的品位在前半生和后半生截然不同。前半生他
大大咧咧咋咋乎乎,很没修养的样子,后半生却突然变成一个悲情老男人,经常和美丽的戚夫人一道唱
歌跳舞,唱完了跳完了还哭,当然,这背后有着非常深刻的政治原因,大家都是知道的。我的感慨是,
哪怕是刘邦这样粗鲁的人,只要有条件,还是想要追求那些更高级更精致的精神享受啊,尽管那些享受
可能并不那么舒服。
舒服的享受大多是很低级的,比如说把脚跷到茶几上,或者四仰八叉地朝床上一躺,还有一些干脆没法
说出来——因为很难换取别人的尊重,但有人就公然追求这种低级的快乐,这个与众不同的人就是刘邦
的老爸,差点被项羽烹了的那位。
老爷子大难不死,自然当有后福,他儿子那会儿是口口声声拿他不算账,天下安定之后,却也乐于表表孝心。
但是这位刘老汉却相当地难伺候,山珍海味金银珠宝都没法换他一个笑脸,住在华丽的宫殿里,他仍然
“凄怆不乐”。刘邦不明白老爸这是怎么了,只好请他爸身边的人帮着打听,好歹弄明白了,刘老爹好
的不是那些奢华享受,他平生喜闻乐见的是屠贩少年、沽酒卖饼之徒,看着他们斗鸡蹴鞠,其中乐趣不
足为外人道也。
由此推想,这刘老汉当年一定是个性情活泼的人,起码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否则他怎么偏偏好这一
口呢?更难得的是,环境变了,他却没有随着皇帝儿子一起变“修”,对财富权力毫不在意,华服美食
也不入眼底,仍然留恋于小镇上的烟火尘事,我觉得他从骨子里还挺浪漫的。
刘邦充分尊重了老爸的怀旧情结。他老人家不是怀念家乡丰邑的景物吗?咱就在长安附近修建一个新丰
镇,建筑格局按照丰邑的样子,再迁来父老乡亲,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一并带到这新丰镇上来。有一
个细节可以证明这一乾坤大挪移的成功,把丰邑带来的那些犬羊鸡鸭丢在新城的路上,它们居然都能找
到自己的家。
这样的新丰镇,当然没有贵族子弟,游手好闲于其间的,都是那些无赖少年。刘老爹这下可开了心。我
们可以想像,在初冬的傍晚,他蹲在自家门口,两手揣在袖子里,看着那些无赖少年笑嘻嘻地走过,必
有微微笑意在他落满风尘的脸上绽放,仿佛时光倒流,岁月止步,他一步一步地走回到属于他的年头里,
那时候,他也是一个快乐的年轻人啊。
对于刘邦“无赖”的名头,我一直有点纳闷,他是有点流氓地痞习气不假,但在无赖辈出的中国史上,刘
邦怎么着都不算最强的一个,怎么就一提起他,但凡有点文化的都做恍然大悟状,哦,你在说那个无赖啊!
翻翻史书,明白了,刘邦吃这个闷亏的原因在于祸从口出。像“无赖”这种负面评价,别人说说没关系,
谁都知道他人即地狱,听者一般不会太当回事,但要是从自个嘴里说出来,那基本就坐实了,人家会说,
他自己都如此这般说了,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刘邦“无赖”的帽子,正是他自个儿亲手戴上的。
未央宫建成之后,刘邦感觉很好,带着大家伙在新房子喝酒取乐,也许那天喝得有点高,他不由飘飘然,
对他老爹说,您老以前老骂我无赖,不置产业,没有老二肯出力,您现在瞧瞧,我跟老二谁的家业更大?
史书上没说刘老汉的反应,估计只有苦笑的份,但刘邦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他无赖的名头很可能就是这
次传出去的。不过,隔了两千多年,我来看这一段,总是忍不住莞尔,寥寥几句话,勾画出一个政治爆
发户的小农心态,看他这几句话说的,可不就是老农民看着新屋上梁时的踌躇满志吗?
喜欢看刘邦这样满嘴跑火车。楚汉相争多年,加上对于功臣的血洗清算,那一段历史其实是残酷血腥的,
只有间隙中,刘邦的几句大实话让人忍俊不禁,对着书页吃吃傻笑时,那么坚硬的历史也变得富有弹性起来。
刘邦还有一个经典对答发生在他和张良之间。那时天下已定,刘邦一口气封了二十多个大功臣,剩下的
人就比较难封了,他们白天黑夜争相说自己的功劳,让刘邦很是头疼,就想先放一放,不忙着揭开这个盖子。
这天他在洛阳南宫,站在高高的复道上朝下看,瞅见他的一堆武将坐在沙子里说话——这个场面好幼稚啊,
一般出现在幼儿园里,他们倒不怕弄脏衣服,那些沙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些按下不表,只说刘邦感到
很奇怪,问张良,这些家伙说啥呢?
张良说,陛下不知道吗?这些人在谋反呢!刘邦听不懂了:天下这才安定,他们谋什么反啊?张良说,陛
下起自布衣,靠着大家才得到天下,您当上皇帝后,封的都是您的亲信老友,杀的则是平生有怨仇的人,
现在军吏们计算功劳,认为即使把天下的土地都划做封国也不够封赏的了,他们对能否得到封赏非常怀疑,
又担心因以前的过失而被猜疑乃至遭到诛杀,就聚集到一块打算造反了。
刘邦听张良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担忧起来,问,那怎么办呢?张良说,皇上平素最讨厌,而且大伙都知道
的人是谁啊?
刘邦咬牙切齿地说,当然是雍齿这鸟人!他曾多次“窘辱”我,我早就想杀掉他,但因为他的功劳很大,
所以不忍心下手。
张良说,那就赶快先封雍齿吧,这样一来,大家就确信自己都能得到封赏了。
刘邦依了他的话,大设宴席,把雍齿封为什方侯。酒宴结束后,大臣们个个欢天喜地,说,连雍齿都封侯了,
我们还怕什么?
在这里我们先不谈刘邦或者说张良的领导艺术,我更想八卦的是,为什么刘邦这么恨雍齿,而且恨得全世界
都知道?
史书上关于雍齿的资料不多,只知道他原是刘邦的老乡,不过那时刘邦是个吃快餐盒饭的小亭长,而雍齿
则是当地豪强,拽得人五人六的。后来刘邦斩白蛇起义,雍齿也追随他而来,但对刘邦这个人并不是很服
气,也难怪,他俩没准就是一条街上长大的,雍齿太知道他的老底了。
但是没办法,雍齿想追随那样一种革命风潮,偏偏革命选择了刘邦,这叫形势比人强,雍齿再心不甘情不
愿,也只得暂时在老邻居刘邦手下做个小弟。
在我们的印象中,故人仿佛是天然的同盟,同学啦,老乡啦,可以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关系网,其实完全不
是那么一回事。比如说,同学分到一个部门,过几年,一个原地踏步,另一个提拔了,还是那一位的顶头
上司,心气不平和的,就不服这个气了,看着对方在台上指手画脚,心里想的却是,嘁,当年你还抄我的
试卷呢!
而另一个呢,也未必能心平气和,意气风发夸夸其谈的时候,一眼瞥见下面那翘起的二郎腿加上一张似笑
非笑的脸,记起自己的“微时”,顿时找不到感觉了。所以我们家乡有句话叫“新光棍怕见老邻居”,
“棍”读轻声,和新华字典里的解释不同,不是光棍汉的意思,而是风光体面,也就是新发迹者怕见那知
根知底的人,两者的关系很有些尴尬的。
这个问题,萧何处理得很好。他当年是何等地瞧不起刘邦啊,吕老爹请刘邦进门时,他是那么不以为然,
说,这就是一个吹牛皮不上税的家伙,干不了什么大事。后来革命烽火熊熊燃起,领袖之一的他,在形势
尚未分明之际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才给大大咧咧的刘邦拣了个头把交椅,他要是摆摆老资格,说说当年
事,实在太有理由了。
但萧何是个聪明人,一旦决定让刘邦当老大,就马上谨守起小弟的分寸。他知道,他和刘邦之间,有个整
体利益,他必须认低服小,处处保护刘邦的颜面与利益,才能赢得自己的终极利益,至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雍齿似乎不懂这个道理,成日家阴阳怪气的不说,关键时候还让刘邦后院起火。那一年刘邦出门打仗,让
雍齿驻守丰城,他前脚刚走,魏国军队后脚就到了,魏军的头头周市带话给雍齿,你跟着刘邦混个什么劲
啊,你要是投降我们,还让你守着丰城。雍齿一想也是,虽说魏王也不咋地,但总是个陌生人,不像刘邦,
原本街坊邻居的,我还高他一头,现在倒在他手下听喝,不如投降了事!
那年月军阀大混战,大家分分合合是常事,一会儿你投降我,一会儿我投降你,各有各的利益盘算,也都
能互相理解,但雍齿这么做,让刘邦难以理解。他投降的原因并不是不得不这样,而是瞧不起自个儿,且
以故人的身份瞧不起自个儿,怎么能不让他胸闷到暗伤?
尽管后来雍齿又投降过来了,按照刘邦的说法,还立了大功,但是刘邦一看这个人就不舒服,恨不得杀之
而后快。他不是一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他手下的那帮人又都是那么贼,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人
人都知道,雍齿是刘邦最讨厌的人了。
我很难想象此时雍齿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等着达摩克利特之剑掉下来呢,还是继续满不吝爱谁谁呢?他立
的功劳能大到刘邦没办法的地方,必然也有两把刷子,不能把这个人想简单了。
不管他揣着怎样的心情过日子,反正封侯一定是没想到的。刘邦把韩信、彭越他们都给干掉了,居然容下
了一个他,还咬牙切齿地封了个侯。
这正是刘邦的成功秘笈之一,窃以为比所谓擅长用人论来得更为重要。单听刘邦说话,那是非常的性情中
人,基本上想哪儿说哪儿,不用经过大脑,但看他做事,却是另外一套风格。他把大我和小我分得很清楚,
大我是一国之君,小我则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他的小我看似张扬,内里却随时准备为大我让路。
对于韩信、彭越他们,他应该是有感情的,听到韩信的死讯,他且喜且怜之,但就算他对他们的感情再深
十倍,他照样哪怕是曲线地把他们做掉,因为他们触犯的,是他的大我,使他隐隐感到不安全,这是利益
之争;雍齿冒犯的,则是刘邦的小我,一个普通人被人尊敬看重的需求,这是意气之争。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当然会把利益放在意气之上,他嘴里说得夸张,却并不真的当成自己的底线,所谓的刻骨
仇恨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雍齿被封侯之后,刘邦没再找过他茬子,他一口气活到汉惠帝三年,此时刘
邦已经去世三年。
在追随刘邦的诸将里,这样的善终不算太多。一个人因被憎恶而不是被喜欢,意外地获益,让人想破头,
也参不透命运的禅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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